“王蘭？”葉青驚愕，“於曉婕的生母？”

“是，”楊一涵點頭，“大約是五六年前吧，王蘭想又一次帶著於曉婕逃，我怕她又被捉回來，只怕又是一頓毒打，所以勸她……那時候，王蘭告訴了我真相。她發現於浩霖的秘密，她說，有個親戚，分明就沒有腎病，卻被診斷出嚴重的腎癌，結果在換腎手術裏，死亡了。那個親戚死在手術臺上後，王蘭和她的親戚，還特意讓大醫院裏的醫生看過屍體和病歷，察覺出有問題，可是最後於浩霖私了了這件事，給了那家人一筆錢，就沒人追究了。後來她發現，只要是被於浩霖診斷過的，得過腎病的女性，大多都死亡了。她當時猜測，要麽是於浩霖誤診，出了醫療事故，要麽就是他蓄意殺人……”

“所以她才想逃？”

“是，”楊一涵點頭。“何況她長期忍受家暴，怎麽受得了？”

她記得很清楚。

那晚很冷，南方冬天不供暖氣，晚上凍得睡不著。

半夜時，有人突然推開了她的門。她以為是於浩謙，嚇得覺醒了大半。發現是王蘭，就開了燈。

王蘭說：“於家人不在，我要走了。”她拉著於曉婕，“你自己想清楚，到底走不走？”

楊一涵很猶豫，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處境。她就像於浩謙豢養的寵物，不，或許連寵物都算不上，她畏懼、懦弱，明知逃走離開會是解脫的辦法，卻不敢逃，害怕逃。

她的猶豫被王蘭看得很清楚。王蘭早就下定決心，拉著於曉婕就出了房門。

“蘭姐，等等！”

楊一涵快速收拾東西，拿了錢和□□，隨手包了幾件衣服，正打算出門，突然聽見有人進來了。

“喲，這大半夜的，蘭姐這是要去哪兒啊？”

是賈菁菁的聲音！

賈菁菁譏誚地笑，“蘭姐，這是要和人私奔嗎？連家夥都收拾好了？誒？楊一涵呢？她不會也打算跟你走吧？”

說著，就趕緊往楊一涵房中來瞧。

楊一涵匆忙把東西塞床底，躺進被子裝睡，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。

賈菁菁在門口冷嘲熱諷，突然就開始大喊：“蘭姐跑了！帶著孩子跑了！趕緊追呀！”

那時賈菁菁才剛跟著於浩謙，急於在於浩謙面前賣乖表現，就這樣揭發出賣了王蘭。

王蘭被於氏兄弟抓了回來。

幾天後，王蘭就失蹤了。所有的人都以為，她是在那個晚上，拋下於曉婕，獨自跟男人跑了。

那年，這小鎮還是個偏僻的地方，丟了個人，也不過是為人們添點兒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警方查了嗎？查了。他們查到王蘭給於曉婕發的信息，信息發出的地點是離小鎮很遠的城市，推測王蘭已經遠離了。

楊一涵沒深究過王蘭的去向，依舊照常過她的日子。

“為什麽不報警揭發於氏兄弟？”葉青問。

楊一涵薄唇輕啟，笑著說：“葉警官，如果換做是你，有人突然來告訴你……你曾經的愛人，其實是殺人犯，你會相信嗎？”她忽然從衣兜裏摸出一根煙，點燃了，狠狠吸了一口，漫漫地說：“我當時就只當王蘭想離開想瘋了，故意找了個理由來說服我。”

葉青半信半疑，與宋蕎對視一眼。

“你後來又怎麽知道王蘭遇害了？”葉青問。

楊一涵呼出一口煙，輕咳一聲，說：“照片……我發現了於浩霖存在電腦裏的照片……”明明咳嗽著，臉色卻是蒼白。

葉青：“什麽時候發現的？”

“大概半年前，”楊一涵灌了一口水，“過年的時候，我、於浩謙、於浩霖回別墅過節。他們兄弟倆高興，喝多了些。我當時無聊，又睡不著，就拿電腦來玩。”她細細的眉毛糾結地蹙著，“你說怪不怪，那麽大的別墅，沒有網絡，沒有電話，像跟外界隔絕似的。我沒辦法上網，就隨手開了個文件，像看看裏面是不是存了電影……結果……”

結果就發現了照片，還有視頻。

她當時嚇得魂飛魄散，趕緊關了電腦，一回頭，就看見於浩霖站在她身後！

“你看到了什麽？”他問。

“什麽什麽？”楊一涵起身，輕笑著，“你酒醒了？”

於浩霖似乎是看了看電腦，臉色平靜，對著楊一涵點了點頭。

楊一涵抿唇，“我去看看浩謙。”她步履平靜地離開，不敢回頭看一眼。

……

葉青疑惑，“他沒發現？”

楊一涵搖頭，“應該沒有吧……”她眼神冷冽，“葉警官，你要理解我作為一個普通女人的心，我當時很害怕，怕報覆，怕被滅口。所以我就沒有立刻報警。”

“所以你猶豫了半年也沒報警？”

楊一涵手裏的煙燒到了盡頭，她隨手掐滅。

“畢竟……一個是我丈夫，一個是我曾經的愛人。”她頓澀地說。

陽光毫無阻礙的曬下來，漸漸傾斜到遮陽傘底下。

一時寂靜無聲，只聽見宋蕎敲擊電腦鍵的聲音。

“為什麽要告訴於曉婕真相呢？”葉青被太陽光晃得有些眼花。

她沒看清楊一涵那一瞬間的表情，只聽見她涼涼地說：“或許是我良心發現了吧。”她用手遮住陽光，擋住眼睛，“我也不過是被於家人脅迫、家暴、□□的女人罷了……葉警官你應該很清楚我的遭遇。”

宋蕎從電腦中擡起頭來，問：“賈菁菁懷孕，對你真的沒影響嗎？”

楊一涵突然一笑，“你猜啊。”

宋蕎：“據我所知，於家人的資產不少，如果於氏兄弟入獄，賈菁菁也死了，於曉婕也遇害了，於家的一切，都屬於你了。”

“哦，竟然還有這樣的好處。”楊一涵漫笑一聲。

葉青沒有再深究這個問題，說：“最後兩個疑問。”她探究地看著楊一涵，“李麗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？”

楊一涵疑惑，“李麗瓊怎麽了？”她一臉茫然，“她不過就是和我倒賣藥品而已。”她說，“我們賣的又不是假藥，不過這也是犯法的啊，該罰款也好，該沒收非法收入也好，或者坐牢也好，我都認了。”

葉青蹙眉，又問：“你知道於浩霖在什麽地方嗎？”

楊一涵搖頭，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她苦笑，“自從他……自從我嫁給於浩謙之後，他就很少來找我了。”

葉青：“你當年，為什麽會嫁給於浩謙？”

楊一涵臉色一沈，氤氳著悲憤，冷聲說：“葉警官，這跟案情有關嗎？”

葉青說：“於浩霖的犯罪根源之一，是因為他無法維持穩定的感情關系，以及受到過巨大的感情創傷，所以才開始犯罪 。我想，你應該也看到了他拍攝的某些視頻，比如……猥.褻死在手術臺上的屍體、或者玷汙正在手術沒有知覺的患者……”

她定定地看著楊一涵，說：“我想，是因為你的緣故吧？”

楊一涵全身一震，臉色煞白。

“為什麽？”葉青問，“你分明那麽愛於浩霖，你們分明可以相愛，甚至可以相伴到老。為什麽在最後你卻嫁給於浩謙？”

楊一涵豁然起身，“這與你無關！”她頭也不回，踉蹌著離開。

……

葉青回了警局，正好看見池東巖從她辦公室出來。

外面日頭還大，葉青臉曬出些紅暈，頭發一絲一絲地貼在額頭上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她進辦公室，倒了杯水灌進肚子。

池東巖跟進來，說：“本來是想給你送個枕頭，看來是不需要了。”

葉青喝完水，“嗯，你看我的辦公室，還需要枕頭嗎？”

有沙發，沙發上放著靠枕，而池東巖上次送來的躺椅也不知所蹤。

他問：“我搬過來的躺椅呢？”

葉青驀地想起來似的，“張局拿走了。你也知道，他年紀大了腰腿不好，過來我這兒就相中躺椅了，所以我借花獻佛，讓給他了。”

池東巖笑了笑，看不出什麽情緒。他往沙發上一坐，雙腿舒展地伸著，問：“案情進展得怎樣？”

“快結案了吧，”葉青說。

“聽說死了個嫌犯，”池東巖隨口閑聊。

“對，”葉青說。

池東巖瞇了瞇眼，“怎麽死的？”

葉青有些頭疼，避開他的眼光，說：“被槍打死的。”

“誰的槍？”

葉青目光很沈，瞳孔漆黑，說：“警察的槍。”

池東巖起身，垂眼看著她的眼睛，好像要看透她心裏去，“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況嗎？”

“我昏迷了，”葉青臉色凜冽，“我被註射了異丙酚。”

池東巖輕輕點頭，看見她脖子上的傷痕，想用手摸，葉青閃身躲開。

他動作僵了僵，悻悻地放下手，“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。”

“醫生已經看過了，”葉青撥了撥頭發，遮住脖子，“沒什麽大礙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池東巖爽利一笑。

恰在此時，宋蕎走了進來，“老大，林法醫的檢驗結果讓人送過來了。”

葉青伸手，“給我看看。”她自顧自拿著結果坐在辦公桌前認真地看。

池東巖感覺自己是被她晾在一邊了。他靜靜地站在桌旁，看著她冷漠疏遠的背影，最終只能搖搖頭，說：“我走了。”

葉青揮了揮手，“不送啊。”

宋蕎有些看不過去，“老大，你和池醫生吵架了？”

“沒有啊，”葉青擡頭，“有什麽可吵的？”

“也是，”宋蕎說，“池醫生脾氣那麽好，怎麽會和人吵架。”

葉青眉頭一皺，難道她不是人嗎？

她“唰唰”的翻了幾頁林北樾的檢測報告，說：“這是那些□□的DNA檢測結果。DNA檢測顯示，遇害人至少有七八個。”

宋蕎點頭，“已經把信息錄入數據庫了，也讓人去調取東仁醫院的病例了，希望能找到這些遇害者的親屬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嗯……這個案子，差不多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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